南瓜串起的思念
□ 文/張銀平
南瓜香甜滋味長,一壟南瓜半年糧。現在正值南瓜大量上市的季節,街頭生鮮市場堆擺著各色誘人的南瓜,我想起了母親做過的南瓜飯菜,那味道永生難忘。
當年,南方氣溫高,白菜水分大,不能像北方那樣家家堆碼窖藏白菜過冬,於是戶戶床底下襬滿老南瓜。南瓜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保存好,可以從秋天吃到來年春天。這為母親施展廚藝,提供了便利條件。
母親做南瓜手藝的提高,是被逼出來的。她對吃從來不講究,寧願多在外面謀生忙碌,也不願花心思、花時間、花金錢在家做吃的,覺得不值當。父親遠在幾十公里外工作,只有逢著年節才回來團聚。於是,我小時候便早早要求去學做飯,小學三年級就可以獨立做全家的飯菜了。每當有親戚來,母親就讓我做客飯:清炒南瓜、紅燒冬瓜、青椒炒茄子、青菜蛋湯、煎鹹魚,再給我一元錢去餐館買回兩份白蘿蔔燒回鍋肉,裝在碗裏當個肉菜。南瓜的做法有很多,我圖簡單只會做清炒南瓜一種,久不長進。於是家裏頓頓少不了清炒南瓜,單調乏味,大家瞥掃一眼,不願下筷,常常其他菜很快就吃完了,只剩下南瓜一大盤,我只好多吃南瓜。母親卻似乎百吃不厭,每次吃得那麼香。妹妹有時看著南瓜下飯就哭,寧願挨餓也不願吃,即使挨母親訓斥責罵,還是不往嘴裏送。
母親暗暗嘆息,開始精心學著細做南瓜。南瓜煨綠豆,風味獨特。將老南瓜刨去堅硬的紅皮,切成方塊,與淘洗乾淨的綠豆、適量的鹽、水混拌均勻,放入瓦罐內,小火煨爛熟,二者相輔互補,甘甜醇香,當飯當菜亦可。在大鐵鍋中央放油,南瓜燜豆角,並在四週貼面粑粑,蓋嚴實鍋蓋。面粑粑汽熟後,一面軟和一面硬殼,就菜脆響吃下,十分清香爽口。紅椒炒夾生南瓜絲、蒸老南瓜塊、南瓜粥、煮南瓜燙飯、南瓜面餅輪番端上餐桌,引得大家食欲大振。
我們最愛吃南瓜面疙瘩、南瓜面籽籽。做南瓜面疙瘩比較簡單,鐵鍋內盛滿水燒開,放入切片的南瓜,加上油鹽調味,再將事先盆內調好的稠面漿,用筷子挑起核桃般大小,一坨一坨下入沸水中,煮熟盛入碗中就可吃。關鍵攪拌面漿幹稠度很重要,太幹煮不透,不入味,太稀沒有嚼勁,口感不好。做南瓜面籽籽,與南瓜面疙瘩做法步驟大同小異,只是鍋內下的不是面疙瘩,而是將碗裏幹麵粉稍加點水,用筷子輕輕攪成珠狀,下入鍋中。南瓜面疙瘩、南瓜面籽籽既保持麵食原味的甘香,又滲透南瓜清香,滿足了人們對不同口感的喜好,膾炙人口。
南瓜雖然營養價值高,對身體益處大,可現在生活條件好了,餐桌上少見,人們食用不多。餐館偶爾出現油炸南瓜糯米餅、南瓜羹,或南瓜盅。南瓜盅是掏空小南瓜瓜瓤做盛器,依據不同風味需要,選擇蝦仁、墨魚、海參、豬肉、火腿腸、雞肉、雞蛋等多種食材填入,上籠大火蒸,吸收南瓜的味道,人們吃肉喝湯後,棄掉南瓜。我看見酒店大廳內,一大堆金燦燦做裝飾、盛器的南瓜,心裏不是滋味,對這種食不厭精、暴殄天物行徑暗生憤懣。
妻子偶爾投我所好,主動提出做南瓜面疙瘩、南瓜面籽籽,我甚是欣喜、期盼。盛上一大碗吃,我發現卻不是記憶中的味道,妻子放的佐料太多,失去南瓜麵食本來的自然味道,沒有母親做的那種香甜。面調得太稀,不像南瓜面疙瘩,也不像南瓜面籽籽,更像南瓜糊糊。
可是母親離開我們已整整二十年, 那記憶中的南瓜飯菜,今生今世再也吃不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