飲食人生
飲食與生活之間的關係似乎一直都密不可分,從上古茹毛飲血為生存覓食到越發精緻的鵝肝醬、水晶燕窩之類的味覺純享受,飲食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。《禮記·禮運》有雲“飲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”,更是給了我們的饕餮之心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,讓我們心安理得地為自己辯護——美食無罪。文學上的引用更是不勝枚舉:每每杯酒交歡之後,曲終人散之時,嗟嘆的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”,“鐘鳴鼎食”的奢華,“不棄糟糠”的骨氣,“葡萄美酒夜光杯”的豪情……似乎都在説:飲食,即是人生。近年來,備受歡迎的“舌尖系列”更是為飲食、為人生做出了許多新的注解。
□ 文/劉逸琪
飲食是一種鄉愁。如《晉書·張翰傳》所載:“張翰在洛,因見秋風起,乃思吳中苑菜莼羹、鱸魚膾,曰:‘人生貴適忘,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? ’遂命駕而歸。”故事自此成為傳世佳話,而“莼鱸之思”也成為了思念故鄉的代名詞。近日老友返鄉過節,欣欣然發出一條朋友圈,説剛吃過飯,是自家菜畦裏拔的菠菜和小白菜,剛吐露的嫩芽青蔥一片,帶著水珠就被攔腰折斷,放進清水稍微晃動洗掉泥土就可以丟進鍋裏,伴著酸辣麵條湯的濃郁,感嘆人生得意不過此時。
飲食是一種回憶。外出讀書後便很少回家,偶在江南菜館吃到一道馬蘭頭都讓人唏噓不已。想起幼時每每春遊的時候,都會去與小夥伴挑馬蘭頭。一個竹籃子、一把小刀,就可以在山野阡陌消磨一下午,然後提著滿滿一籃鮮嫩的馬蘭頭驕傲地回家給外婆。其實馬蘭頭的做法很簡單,摘去老莖洗凈,在煮開的水中滾上一圈,撈起來,擠乾切成細末,再放點醬油、白糖和麻油拌勻,撒上切成丁的豆干就完工了。但那翡翠般的碧綠,星星點點的碎玉,入口即爽的清香卻是家鄉的味道,讓人唸唸不忘。家鄉的老爺子,是不是依舊喜歡坐在太陽底下,燙一壺黃酒,就著黃魚幹和花生米,細細嚼著那馬蘭頭。
飲食是一種趣味。黑柳徹子在《窗邊的小豆豆》裏寫道,巴學園的孩子們總會在吃飯前唱校長先生自己改詞的《飯前之歌》:“好好嚼啊/好吃的東西/嚼啊,嚼啊,嚼啊,嚼啊/把好吃的東西……”唱完這首歌以後大家才可以説:“我吃啦!”呼啦一聲大家都向食物開動。想像一下都覺得很可愛,一群小臉粉嘟嘟的天使娃娃,張著小嘴奶聲奶氣地唱“好吃的東西/嚼啊嚼啊”該是多麼富有童趣的事情呢。鄰居極愛下廚,閒暇時在廚房裏一折騰就是幾個小時,還不時開發點奇思妙想的新菜式。她常説,鍋灶桌臺是個蠻溫馨的地方,金針菇小小圓圓的傘頂著清瑩透澈的水珠,油一放進鍋裏煙霧頓起,油珠四濺的聲音弄得整個廚房都很熱鬧,還有熱氣騰騰的豆腐魚頭湯。雖説這種炒炸煎的烹飪方式不是太健康,可是家嘛,只有這樣才會有家的味道呢。
飲食是一種態度。廚師有時是某種意義上的詩人,死於忠誠和名譽。路易十四的禦廚瓦臺爾,因為在國王大排宴席時未能按時上第一道菜,羞憤難當,當即仗劍自殺;拿破侖的總廚吉皮埃,跟隨他從莫斯科班師的途中,寧可凍死也不願意放棄自己的職務;38歲的巴黎名廚阿蘭·齊克,因為飯館被米其林雜誌降了級,在自己飯館的樓上操起一把手槍,對準心窩轟了下去;52歲的法國名廚盧瓦索,不能忍受自己的餐廳評分從19分降到了17分,覺得遭到極大的羞辱,在家裏用來福槍自殺身亡……光榮與夢想,這個詞無疑詮釋了大師們對飲食的態度,也是對價值的理解。就像阿蘭·齊克生前對朋友説過這麼一句話:“我覺得有一點像是一位將軍被撤銷了軍階。”
飲食,是一種塵世的喧囂與快活。舌尖上的一點味道,似乎帶來了無限的可能性,能享受“綠蟻新醅酒,紅泥小火爐”的愜意,也能意會“壇啟葷香飄四鄰,佛聞棄禪跳墻來”的詼諧。人生苦短,就讓我們好好享受這一道飲食人生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