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CU的故事
□ 閆瑋
去年的這個時候,家人因病住進了ICU。在醫院的那段時間裏,我才感受到原來在健康人尋常生活的平行空間裏,還有著一種叫做“家有重症病人”的艱辛和堅持,而這樣的體會只有事情落在自己身上才能真切感受到。
病人進了病房,家人只能在病房外支一張簡易的折疊床,一天24小時守著那窄窄的一平方米,守著整個夜裏都不會熄滅的燈光,守著走廊裏來來回回嘈切的人群,守著護士站不間斷響起的電子提示音,而這些相守只是為了不錯過來自醫生和護士的任何消息。
病房的門永遠是封閉著的。病人被忽略了姓名,簡化成了床位號作為住院的暗碼。護士每一次推門出來,對門口幾家病人的家屬都是煎熬,唯恐叫到自己的床位,也唯恐叫不到自己的床位。若是喊出的數字不是自己家的,説明不好也不壞,不禁長出了一口氣;如若那數字是自己的,不由得頭皮發麻,腿腳都有些發軟。好在護士有時只是需要護理用品,或者提示繳費,哎呀,心裏又長出一口氣。倘若護士宣佈可以轉普通病房了,那真是大歡喜。意味著病情好轉了,意味著可以隨時見到病人了,同時也意味著更操勞,更長久的看護:喂飯喂水,點滴霧化,拍身清潔,那是另外的長故事了。
每天早晨醫生的查房是不可錯過的時間段。看到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魚貫而入病房,覺得病人的希望都在他們身上了。等到醫生們出來了,趕緊跟上去,想探聽一下病人的情形。醫生的講述客觀而冷靜,最壞的結果和最好的預想都傳達得清清楚楚,不給人想像的空間。可家屬總想在答案之外得到更準確的資訊,一顆心隨著他們的話語浮浮沉沉,焦慮,忐忑,惶恐,也茫然。
同期的病友有一家是從臨近的河南省轉院過來的。生病的是母親,腦出血的時間很長,昏迷的程度也深。她的兒子正是養家的年齡,卻不幸得了尿毒症,花了很多的錢,正在醫院裏等著換腎;一樣年紀的老伴張羅前後,頭天晚上就睡在走廊的地上,第二天身體就撐不住,而此時在外打工的兩個女兒趕回來接手照顧了。大女兒是主心骨,假小子一樣的性格,像麻雀一樣喜歡説話。一個20幾歲的女孩子,立馬肩挑下這個如天塌下來一樣的家。找親戚籌錢,一天準備三頓流食,章法很穩。她未見愁苦,也睡,也吃,也笑。雖然母親的病好得很慢,她卻一直守在醫院,似乎工作也臨時放棄了。
另一個病友也是一位中年的女人,是車禍傷到了頭部,來時頭臉都腫得厲害。她的丈夫是個敦實的男人,勤快且健談。每次病友推床出去做CT或者轉病房時,他都會搭一把手。丈夫每天晚上都是自己守在醫院裏,堅持不讓子女和親戚幫忙。女人因是外傷,病情好轉得很快,對吃的東西也開始有了口味的要求。男人雖然嘴裏嗔怪著,卻掩不住滿臉的笑意,忙不迭地回家做女人想吃的東西。
ICU是離“活著”最近的地方,也是離“活著”最遠的地方。只要塵世間還有疾病的存在,這裡都會有不同的人進出流動。而在這次疫情大爆發的時候,ICU更是每天上演著醫護人員與病毒博弈的故事。他們背負精神和體力的雙重高壓,在萬難之中,遊走死亡邊緣,勇敢,堅定,醫者仁心,當災難來臨時,這群普通人挺身而出成了英雄。而他們守護的病人有的會很不幸,沒有堅持到出來的那一天;有的幸運些,能夠熬過生死關頭轉入普通病房,繼而出院了;有的人則可能兜兜轉轉,又重回這裡。無論結果怎樣,我們都感謝身邊這群負重前行、留給我們歲月靜好的人;同時也希望ICU的故事能離我們的生活遠一點,再遠一點,遲一點,再遲一點,如果沒有來,那真是太好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