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　柯梓瀚

疫情好轉之時，曾經擱置的出行計劃被慢慢拾起，我的目的地是鄰省江西武功山。起因只是疫情期間的一次上網刷視頻，那俏麗的風景讓我心馳神往。

經過簡單的計劃和準備，我出發了。前往江西萍鄉的高鐵上，我看見許多整裝出行的登山客，他們帶著專業的登山杖，穿著整潔的衝鋒衣，還有旅伴，讓我心生羨慕。那時的我，還沒意識到將要面對的問題有多艱巨。

到達萍鄉時，我買了點水和乾糧便回旅館休息。我的計劃很簡單，用一天的時間步行登頂，在山上租帳篷過夜，隔天早上看日出再下山。因為預留了充足的時間，對於爬山，我並沒什麼壓力，從車站出發到山腳時躊躇滿志。

在山腳仰望山頂時，山霧像新娘的蓋頭遮擋著頂峰。徒步登山的入口立著牌子，預告著離山頂還有三個小時的路程。我知道山頂有絕佳的風景，於是，出發。

意料之外的是，我高估了自己的體能。或是太久沒鍛鍊，或是沒先做好熱身，要不是膝蓋的酸疼從神經導入我顫抖的心臟，我不會如此深刻地意識到自己運動能力的孱弱。居然，我爬幾十層階梯就不得不休息！

看著頭上的纜車從樹梢出來，在林蔭中離去，我泛起一點點後悔。但那不是我的計劃，如果現在調轉方向坐纜車，想必我一樣會後悔失去更寶貴的體驗。

於是，在檢票口前的休息點，我重新檢查背包，丟棄多餘的負重，洗了把臉，堅定地徒步上山，希望兩個膝蓋能在磨練中能越挫越勇。可現實是，它們仍“肆意妄為”，説罷工就罷工。沒辦法，我只能慢吞吞前進。

上山時天氣還好，太陽被霧氣和雲層隔絕在外，眼中儘是鬱鬱蔥蔥。山路的前段循著溪水瀑布而上，泉水山澗的涼意瀰漫在空氣裏，與葉芽和春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。雖然有點疲憊，但每一步，都覺得是春天的精靈在背後推著我。

五月的山間澗溪，並不會像夏天那樣豪放，清泉流響的都是婉約的聲音。逝去的冬天被封印在水潭裏，指尖一觸就會把寒意帶進身體裏。霧氣又把它散播在階梯扶手上，道路變得濕滑清冷。在這個太陽無法照射進來的空間，這股涼意是絕對的主角。山谷裏灰黑的岩壁，黛綠色的叢林，讓這段路程的色調顯得陰冷，卻又像是誘餌，暗示我前進便能看到愈加明亮的景色。

的確是個誘餌，但那是來自烏雲。走過流水清脆的山泉瀑布，本以為接下來是完備的山景，卻不想來的是一場大雨。大山用它的面紗罩住了我，遮住了我觀賞的眼睛。大雨帶來了更加濃郁的大霧，我已看不清所在階梯通往何處了。

因為走得慢，這一段路程很大一部分是我一個人獨行在煙霧裏。抬頭，我看不見山崖的盡頭，低頭，不見山谷的深底。偶爾聽見遠方有遊人歡呼，但大多數時間，靜謐是主題。

看看時間，我居然已經走了四小時。想起山腳那塊立牌，我只能苦笑，不知前路還有幾何。我邊走邊吃乾糧，在節約時間的同時減輕負擔。路過休息點時，小賣部的老闆跟我打包票説，要不是今天天氣不太好，山上景色還能美上百倍。我並不抱怨，畢竟人又能有幾回能漫步仙境，我滿足於收穫，興許再走，霧就散了呢！

武功山有一特點，山頂不是一大片的樹林，反而是一望無際的草甸。樹與草畢竟高度不同，在霧中環顧四週，總有一種走在連山吊橋上的感覺，霧氣之外便是萬丈深淵，驚險而又刺激。

臨近山頂，氣溫越來越低，吹來的風冰冷刺骨，我不得不換上外套保暖。陸續有人與我反方向走下山，他們可能已經征服了這座山。有趣的是，我向他們詢問離頂峰還有多遠，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，有遠有近，有短有長。我只能繼續走，讓每一塊向我走來的地圖指示牌，給予我登頂的希望。途中嘩啦啦又來了一場雨，這次沒有休息點，我被徹底淋成了落湯雞。當我狼狽地終於見到了代表頂峰的石碑時，一陣大風掃來，徹底驅散了我身邊的雲霧。

我走上石碑，看到了連天的草甸，看到了山下的城鎮，看到了遠端的雲海，全然忘記這一路所經受的痛苦。我為這片獨一無二的景色而來，儘管已在視頻中初見，但真的站在這裡，親眼看見鋪展開的連綿畫卷，我還是驚訝得説不出話來。

找到客棧投宿後，我的疲憊全化作困意，再次醒來已是淩晨。四點鐘，我在靜謐時出了門。

天空逐漸皎潔明晰，遠方的雲層裏泛出霞光。月亮不甘寂寞，不敢西沉，等待著日月同輝的時刻。翻滾的霧海在山谷間奔騰，遠方的雲海如棉被蓋在山間，即使山的顏色在慢慢變亮，似乎也沒有醒來的跡象。遠方的雲層壘在地平線上，卻露出一條小縫。當火紅的太陽透過縫中向我們瞄上一眼，便有人開始歡呼。隨著太陽竭力爬上堡壘，雲層的金邊愈發澄亮，人們的歡呼聲也愈加嘹亮。太陽終於把它的第一縷晨曦披在我們身上。

坐在下山的纜車上時，我看到了武功山的全貌，看到了山下攢動的人群，那是一批新的攀登者。是的，再美麗的風景，如果真的想感受到震撼，一定是要親身來體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