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　宋培如

週末，我與先生陪隔壁老宋與老王一起慶祝了他們的結婚35週年紀念日，據説是珊瑚婚。

老宋是我爸，老王是我媽，他們結婚整整35週年了。用浪漫主義者老王的話説，老宋是她生命中陪伴她最久的男人。而用現實主義者老宋的話説，不知不覺中他倆搭夥過了大半輩子。

老王20歲的時候經人介紹認識了27歲的老宋。後來我經常問他們是誰先看上的誰，又或者是否一見鍾情？老宋總是説老王那時候又白又瘦、好像營養不良。老王卻説老宋又土又兇、像個活土匪。那時候老宋家裏窮的叮噹響，他少年喪父，上有老母需要侍奉，下有還在讀書的弟妹需要供養。老王父母都是幹部，而她又是家裏的獨女，更何況老宋比老王整整大了七歲。所以，按照世俗的看法，他們確實不是一路人。

然而，就像是電視劇或者小説的經典橋段那樣，窮小子老宋與富家小姐老王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。

1985年的夏天，他們結婚了。沒有奢華的婚禮，沒有浪漫的蜜月。老王的單位騰出一間倉庫給他們做婚房，老宋親自動手將兩張舊單人床改裝成一張雙人床，老王買了一桶油漆將被煙熏的黑黃的墻壁粉刷了一遍，然後二人將他們的鋪蓋卷搬過來，這就算是結婚了。

婚後老宋一直在外地工作，每年回家探親的時間少得有限。老王就一個人操持家裏的一切，照顧老宋的母親，供養老宋的弟妹，無怨無悔。當時二人每月的工資加起來不足100元，根本不夠一大家子的開銷，老王就省吃儉用，一分錢掰兩半花，還在房前的小院子裏養雞養鴨，在屋後的菜地裏種瓜種豆，實在揭不開鍋的時候就回娘家借糧借錢來貼補這個貧困的家，愛美的她婚後幾年都沒有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服。

1989年我出生時，老宋依舊沒有把工作與老王調在一起，老王身上的責任更重了。記憶中總是老王半夜用瘦弱的身體騎車載著發燒的我去醫院看病，在燈下用縫紉機給我做衣服，還有毛衣針和毛線幾乎一年四季都不離手，這些老宋很少看到。

老宋的脾氣不好，老王也不甘示弱，他們相聚不多的日子總是吵架。甚至很多次，老王總是氣呼呼抱著我回到姥姥家，説是不再跟老宋過了，然而還沒等老宋到府來認錯，老王又急急忙忙抱著我回家去了，原因是老宋不會做飯胃又不好，以後老了生病了還得是她照顧他。

年輕時的老王喜歡看瓊瑤的小説，喜歡浪漫，但老宋沒有陪她逛過一次街、看過一次電影。聚少離多的生活以及沒日沒夜的操勞，讓老王曾經白皙的皮膚日漸蒼老，皺紋也在不知不覺中爬滿她的眼角，年少的情調在歲月的操磨中消失殆盡。

終於在我讀中學的時候，老宋調到了老王的身邊，結束了十幾年的分居生活。他們可以一起出門上下班、一起買菜做飯，雖然還是經常拌嘴吵架，生活依舊與浪漫不沾邊，但老王説她期盼了十幾年的生活終於實現了，她很知足。

我曾問過他們如何理解“愛情”二字，他們説不上來，又説愛情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情。確實這麼多年來老宋從來沒送過老王一次花，肯定也沒跟她説過一句“我愛你”。但這些年她們一起將我的兩個姑姑和一個叔叔供到大學畢業，幫著他們成家立業，一起為我的奶奶養老送終，一起養育了我。從窮困潦倒到生活小康，一路攜手努力打拼。都説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，他們攜手走過的這35年，每一步都踏實，應該就是最好的浪漫了吧。

另外，我想老王肯定是愛老宋的。否則，不會在20歲、一個女孩最美好的年紀下嫁給一個窮小子，然後耗儘自己的青春年華幫他一起撐起那個破破爛爛的家。老宋肯定也是愛老王的，雖然從沒有在嘴上説過，但從他們結婚開始他就一直跑前跑後想要把工作調到老王的身邊，最後雖然如願了，但也犧牲了自己的職業理想。

記得前年老宋生了一場大病，老王寸步不離守在老宋的身邊，喂水、喂飯，90多斤的她每隔兩個小時就給160多斤的老宋翻身、擦身，我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。而老宋進手術室前跟我説的最後一句話是“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媽，她這輩子跟著我受苦了。”

先生説，看到現在的老宋與老王，他就會想非常認真和我過好這一生。是的，無論是老宋還是老王幾乎沒跟我們談過感情，但他們互敬互愛、互幫互讓就是對我們最好的關於愛的教育。也正是有他們做表率，我也想很認真與先生一起過好我們的小日子，相濡以沫、相伴到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