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　聶勇

人生在世，主要是兩件事：一個是起心動念，一個是付諸實踐。然後比對己意，從實踐結果中衡量是否成功，從而享受喜悅的感覺，當然也不可避免失敗的沮喪。縱觀人類所有事情，都可以歸納為這兩大類。但是絕大多數事情，從心動到行動，是要付出成本的，有的時候是巨大的成本，有的時候人們難免要承受失敗的打擊和痛苦，有的時候這種痛苦幾乎能把人壓垮。那麼沒有成本的意行遂止，既可享受其樂，又不必擔心面臨損失和煩惱，那書法就是其中之一了。

實際上，書法的流行時代早就過去了。當代社會對書法的需求少之又少，除了圈子內的相互欣賞、部分藝術市場的價值追求，還有就是個別人的房屋裝飾點綴。古人以書法謀富貴、以文章求功名的時代早就一去不復返了。在當今以追求經濟效益為主流價值觀的社會形勢下，書法練習主要適用於娛情、養性、消磨時間。但是，這並不是書法的悲哀。書法于延年益壽有極大功用，所以人們仍不免趨之若鶩。當你寫一個字，以點畫構築形象之美，然後付諸筆端，成形于紙上，其美感的收穫使人心愉悅，這就是書法對生命的美麗回饋。

寫書法很簡單：一枝筆，筆不必貴，襯手就好。幾張紙，什麼紙都可，廢報紙也行。一點淡墨。為什麼是淡墨呢？多兌水，用得久。然後隨意瀟灑，樂在其中。倘若規矩繁多，囿於此體彼體，束縛于這個説法那個説教，那麼練字就成了苦行僧，幾乎就沒有樂趣可言。那麼寫字不是求美嗎？美從何來？美的標準是什麼呢？美的標準從來不是專家的話，也不是哪個古人的法帖，而是每個人心中自有的審美天賦。就如男人之愛美女，並非先學習美女的構成因素是什麼，先看幾張標準美人像學習一番；而是與生俱來的，一眼望去，心中即生情懷。當然，我們不是專家，毋須學術爭論，寫字就圖個開心，這也是書法練習當中的“不忘初心”。

宇宙無限遼闊，充滿奧秘，可是中國哲學用了“太極生兩儀，兩儀生四象，四象生八卦，八卦生萬物”幾句話就概括了。把複雜的事情做簡單，是智慧；把簡單的事情弄複雜，是小聰明，甚至是愚蠢。任何一個在自己領域富有開創的人，都是突破前人獨出新意的。因循守舊、固步自封，而且還特別堅定衛道的，大部分都屬於鄙陋一輩，不值一提。

書法基於簡單的撇捺筆畫，而筆畫就如宇宙的陰陽，正因為其巨簡，所以才內涵豐富，幾乎有無限的底蘊，這也就是為什麼許多人對書法著迷的原因。見落葉而知秋，見瓢水而知海，書法的簡單之中蘊含了哲學之美和宇宙深奧的道理。

“達則兼濟天下，窮則獨善其身”，經營天下與經營心靈需要同樣的智慧。《論語》説：“一簞食，一瓢飲，在陋巷，人不堪其憂，回也不改其樂。賢哉回也！”顏回的快樂是什麼呢？馮友蘭在他著的《中國哲學簡史》中研究其樂而不得而知。其樂在於道也。“道可道，非常道。”達人賢士窺道而得心靈平靜，不畏生死，“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，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”，那種樂又豈是外人所能明白的？

從書法的簡單當中得到快樂，大概也就是這個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