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得歡樂慰生平
《幸得諸君慰平生》
作者:故園風雨前
出品:清華大學出版社
□ 張瑾/文
我喜歡有趣的人,讀有趣的書。
特別是到了疲於奔命的中年,種種壓力,讓人四處尋找縫隙,好喘口氣。而一個有趣的人,總能讓你在一地雞毛的現實裏獲得一些蓬勃的生機,無端生出一些歡樂。你必須承認,歡樂是一種能力,而能給人歡樂是需要才華的,也是值得人間答謝的。
《幸得諸君慰平生》是“婦人楊雲蘇”寫的一本有趣的書。之所以冠名“婦人”,好友的序裏説得明白:她們懂人、知世、勤勉、人生的條紋肌理,她們了然於心,對塵世有著無限的忠誠和熱情,動力十足,精耕細作,小日子過得盈盈滿滿、蓬蓬勃勃。這是對“婦人”中肯的褒獎,矯揉造作的戲碼看多了,難得遇見通透。書裏的短章長篇,歡快活潑,瀰漫著強烈的喜感,即便是偶遇憂傷,也是“哀而不傷”的調子,樁樁件件,煙火氣十足,一蔬一飯、柴米油鹽,遍地歡脫,俯拾皆是。
接小孩放學,“他前我後,差十個身長。我盯著他背影,越盯越氣。他這條褲子大,早上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自己把褲腰常提著點,看來白説了。現在書包把他的外套往上搓,褲兜裏的什麼破玩意兒又把褲子往下墜,他中段兒光著。‘提褲子!’我怒喝一聲。不料一下子前面的三四個人回頭,面帶驚恐,發現是個不相干的女人,懊惱地又轉回去……其中一個老頭,一個小夥子,手都在褲腰上溜了一下。——他們生命裏多半也有一個暴躁地愛他們的女人吧。”因為是愛,暴躁的女人也可愛了,是不是?
寫她的鄰居,“‘坐坐坐’鄰居今天老是大聲説坐,大概來了客人。但他的禮貌很粗魯,最後一個坐簡直兇相畢露,我都驚得腿一軟坐下了,那客人不知為什麼就是不坐。安靜片刻,大概終於不再推讓。然而我剛站起來他又暴喝一聲坐!客人肯定昏倒了。做鄰居很久,真不知道他有這一面。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訓他的狗。”就是一場誤會嘛,也能製造歡樂。
寫童年的飯局,“我曾經在一個人生階段很忙,整天有推不掉的應酬,吃不完的宴請。有時都連上了,直接就從這個飯局被送去下一個飯局,根本不著家。或者兩撥人衝突了,不得不專門進行磋商,以保證我的出席。還有那種情況,夜生活過於消耗,榨幹了我的精力,最後被送回家時我已經睡得人事不省。那時我五歲。五歲時我的社會價值達到了一生的巔峰。”一個時代的集體記憶躍然紙上,因為這個 “月下小人”,每一段愛情都被抹上了純潔的底色。
還有她那一大家子,學鳥語的姨夫,乘著六級春風追筍車的大伯……子夜歸途的一場雨,河邊趕上的一陣風,上班路過的一堵墻;黃昏海邊,冬晨夜雨;淺淺的陌生,淡淡的鄉愁;有溫柔親愛,也有寂寞涼薄;吃馬鈴薯的哲學,水晶肘子留住的記憶;病房外的一株七里香,年輕時節的三碗鹵面……在她的筆下,什麼都是鮮活的,讓你看到勃勃生機,讀著讀著,會心一笑——嗯,生活真好呀。“我總以饑餓的目光注視著生活,我驅動全體身心迎接這世上的物象。” 她從不吝嗇她的熱愛和讚美,火力全開投奔生活,熱火朝天地準備和每個日子都談一場漫長的戀愛,全力以赴地耕耘著人間樂土,有滋有味。她説了,“我需要生活給予我飽脹感”,做一個被生活瓷瓷實實填滿的人。
忘了是在哪兒看到這樣一段話:一個優秀的人,永遠不會抱怨現實,更不會以現實的種種不好作為防衛和逃避的盾牌,而是會永遠努力,就在此時此地的現實中找到向上的縫隙。我當然知道,她永遠也成不了宏大敘事,也改變不了潮水的方向,她樂得和生活的細枝末節糾纏不清,樂得在沉重的生活裏輕盈起舞,在灶臺上奏響一串串快樂的音符,聽萬物生長,看晴空瀲艷,活出生活的另一種可能。
“人世總是悲苦的,我們需要一些楊雲蘇這樣的人,帶點甜,帶點鹹,飄著香氣和幾粒芝麻……” 幸得歡樂慰平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