味道
在新疆吃烤包子
□ 成鐵新/文
來過新疆的人,如果沒有吃過烤包子,不能不説是一個遺憾。烤包子在新疆比較常見,它既是小吃,也可以當主食,一段時間不吃還怪想的。有時候走在街上,一陣陣香味從路邊的烤包子鋪飄來,讓人饞涎欲滴,味蕾終於抵擋不住美味的誘惑,就買幾個回家,吃烤包子,喝釅茶,就算一頓飯了。
這烤包子須是在馕坑裏烤出來的才正宗、好吃。馕坑是用來烤馕的(新疆人叫“打馕”),當然也可以烤包子。馕坑一般都用無煙煤作燃料,要等無煙煤的煙火燃盡,紅紅的炭火把爐壁烘熱了,烤包子師傅還要不停地用手往馕坑中灑鹽水,讓爐膛溫降,等到溫度合適才能把烤包子的生坯貼在爐壁上,要一個一個的貼(夏天確實比較辛苦),把全部的生坯貼滿整個馕坑,用蓋子蓋住馕坑口,再蓋上一塊厚棉布,烤十幾分鐘就可以出爐了。有的飯店或單位食堂為了省事都用電烤箱烤,味道就略遜一籌。
烤包子和所有的餐飲一樣,也有好差之分。好的烤包子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用料紮實,舍得放肉,不以次充好,皮薄餡大,主要是羊肉、羊尾油、洋蔥、胡椒、鹽,肥瘦相宜,看不見肥肉,但吃起來腴香鮮嫩,一口咬下去皮脆餡香,滿口流油,滾燙的湯汁濃厚而又鮮美,雖然燙嘴,但還要邊吹邊吃,生怕美味流失。烤包子要趁熱吃才好吃,烤包子涼了外皮就皮了,因為包子皮是未經發酵的死面做的,所以,剛出爐的烤包子最鮮香。
在市區有幾家名氣大的烤包子,但是都太遠,沒去過。我家附近有一家叫“米吉提”的烤包子店,經常去,味道還好。從兩塊錢一個吃到現在三塊五一個, 而且羊肉餡變成了牛肉羊油餡的。每次去他家買幾個剛出爐的,就著他家滾燙的紅茶,趁熱吃,過癮!
烤包子的餡基本都是用純肉做的,牛羊肉加洋蔥拌餡,很少有加蔬菜的,但也有例外。巴州的庫爾勒市有一家叫“人和居”的烤包子店,是個漢族人開的,這家的烤包子就有蔬菜餡、羊肉辣椒餡、羊肉番茄餡,想想不可思議,那能好吃?但一吃還不賴,葷素搭配,沒純肉的那麼膩人,還有蔬菜的清香。他家的烤包子個大,差不多有成人的手掌大小,吃兩到三個就飽了。
在喀什古城旅遊區裏有一家烤包子店,賣一種小烤包子,兩塊錢一個,很便宜,皮面上有清晰地攥出來的手指印,看著像是用手一把抓出來的,所以又叫“一把抓”。 和田的玉龍喀什河邊有一家烤包子店,是我見過最大的烤包子店,以賣烤包子為主,也賣烤肉馕。他家的烤包子有大小兩種,大的十元一個,小的五元一個。大的烤包子有碗口那麼大,吃之前先發給你一把小刀,烤包子上來後,先把包子背面沾的鹽泥粒刮掉,放在食碟裏,底朝上,用小刀沿著邊沿切開一圈,底蓋就打開了,包子殼就像一個碗,裏面盛著“一碗肉”。這種烤包子要是不用刀切開,根本無從下嘴,吃一個基本上就吃飽了。據説他們家每天要賣5000多個烤包子,烤包子一齣爐,一堆人圍上去搶,去晚了還吃不上呢。和田市還有一家賣烤全羊的店,他家做的烤包子也很好,不過人們都是奔著烤全羊去的,烤包子就變成了“副産品”,有點被冷落的感覺。
烤包子是新疆本地的風味食品,各處的烤包子味道和做法也都差不多,好吃的烤包子各地都有,要想嘗遍也是不可能的。在偏遠的鄉鎮、農村集市上還有用柴火木炭烤出來的烤包子,有機會去嘗一嘗,也許又是另一種風味呢!
一鍋百味
□ 王安琪/文
“想吃什麼?”“老規矩,小鍋涼粉。”這是我和熊小姐從小至今不變的一段對話。熱騰騰的小鍋涼粉搭配一杯冰爽的玫瑰水,見證了小城的變化,也見證了這座小城裏的人們來往去留。
安順是一座既秀色又可餐的小城。小鍋涼粉、衝衝糕、八寶飯、裹卷、絲娃娃……在安順人看來,小吃吃多少,都是和正餐無關的。想吃什麼,去哪兒吃,做什麼吃,是老安順人消磨時光的秘方。在這些琳瑯滿目帶著濃厚黔中風味的小吃裏,小鍋涼粉可以説是領軍人物了。
初聽到這個詞的人,總以為這是一道涼菜,其實不然。“小鍋涼粉”是安順一道別具風味的特色小吃,它是用小號沙鍋放入涼粉(又稱米豆腐、米涼粉)、豆腐皮、粉條、苕粉、馬鈴薯、芹菜、炒豆、肉沫後加入高湯煮沸,再放入一勺秘制腐乳醬和辣醬調味。食材豐富內斂,但在一起總能碰撞出令人驚嘆的火花。苕粉、粉條的彈牙、涼粉的細滑、馬鈴薯的軟糯、炒豆的香脆、腐乳醬的點睛……一口下去,麻辣鮮香,滋味妙不可言。這一口鮮香總讓離鄉的人惦記,想起來總是心裏暖洋洋的,發熱發癢。
我們這兩個脾氣相投的小女生,也自然而然成了彼此生命裏最親近的好友。初中時,相約放學後偷偷去吃一鍋小鍋涼粉,怕吃太多回家吃不下飯,就只點一鍋,兩個人你一勺我一筷,就這樣一起分享著,慢慢長大。高中時兩人考上了不同的學校。常去的那家小鍋涼粉店,剛好在兩個學校中間的老街上。下午放學後、晚上補習前,抓緊時間約著去吃一頓,升學的壓力、成長的煩惱,都混成了熱騰騰的一鍋。大學時候,我去了廣州,她去了大連,我們都離開了這座生養我們的小城。粵式精緻的茶點、大連肥美的海鮮,從味蕾開始,到我們的知識面、價值觀,都在不斷地碰撞、更新、融合。可每到假期回家時,我倆坐在小攤前,捧著玫瑰水等待小鍋涼粉的上桌,又總是異口同聲地説:“還是這個味道最舒服了。”
現在我回到了這座小城裏工作、生活,安心陪伴在家人身邊。熊小姐嫁為人妻,定居廣州。熊小姐總在感嘆,“八縱八橫”的中國高鐵路網,讓她只需坐上4個多小時的高鐵,就可以和家中親朋相聚,經濟實惠的票價也讓回家的預算綽綽有餘。幾乎每個假期,熊小姐都要回家再拉著我嘗一遍那些家鄉的特色小吃。我們會一本正經地談工作、談未來,更多時候則會像小時候那樣,無所顧忌地大笑、打鬧……
熊小姐説:“我們一起去廣州開個小鍋涼粉店吧,生意一定很火爆。”
我搖搖頭:“味道不一樣的。”
熊小姐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玫瑰水:“嗯,也是。在這裡吃,才是正宗的安順味道。”
小鍋涼粉裏裝著新鮮地道的食材,裝著幾十年老店的經營,裝著街坊鄰里的八卦,裝著兩個女孩的成長,裝著人生的酸甜苦辣,裝著這座小城的融融人情,裝著一鍋百味。
家鄉的魚丸湯
□ 潘璐/文
浙江溫州是坐落在海邊的沿海小城,對於生活在這裡的我們來説,海鮮是很常見的。溫州有很多有名的小吃,而我們家特別喜歡吃魚,每次飯桌上一定會有一盤魚。小黃魚、鳳尾魚等都是溫州特有的。魚的做法也特別多,比如魚餅、魚丸等。而溫州人對於魚丸面有一種莫名的喜愛。小時候,半夜肚子餓了,家裏又沒有揉好的魚丸肉,就會去樓下那家用棚子塔成的露天大排檔,點一碗魚丸面。那久遠記憶中的味道,魚丸湯麵總是鮮美而誘人的。
溫州的特色小吃魚丸,是用魚泥捏成的,做法也十分簡單。先將洗凈的魚除去頭尾,然後片魚,將魚肉去刺,然後切成細條,將魚肉、蔥姜末放進大碗裏,加點料酒和適量的鹽,用手使勁抓,再加入生粉揉,揉到感覺很粘、很有韌性便可以了,多揉多抓可以使魚丸做得更有嚼勁。用手將魚泥一條一條搓入滾水中,待魚丸浮起後加米醋、胡椒粉等,製成微帶酸辣味的魚湯菜,色澤潔白晶亮,食之滑潤清脆,湯汁葷香不膩,是難得的佳肴。而且溫州的魚丸比較獨特,它不是圓形狀的,它的外形為不規則的條狀,呈半透明的玉白色。在1998年,“溫州魚丸”被定為“中華名小吃”。
據説,在一千多年前溫州城墻建成後,京城來了一批官員,當時官府為了招待好這批官員,特請一位有名廚師來做菜。廚師經多方打聽,得知官客喜歡吃清淡帶湯的魚菜。在舉行酒宴那天,廚師製成微帶酸辣味的魚湯菜。客官們吃後個個都讚不絕口,受到一致好評。於是官方就問這道菜名叫什麼,廚師匆忙之間一時説不出好的菜名,想到用刀切成的魚片是圓片形,就急中生智説是“魚圓”。過了幾年後,又來了一位老年官員,廚師知道他也喜歡這道魚菜,為了照顧週到,稍稍改進了製作方法。改良過的去骨長條形“魚圓”更受人們喜歡,於是該製作方法在民間流傳至今。一千多年過去了,依然看到很多店的招牌上寫著“魚圓”字號。但很少人知道最初“魚圓”形狀是圓片形的。
“六角錚錚”京江臍
□ 蔣建國/文
京江臍並非山珍海味,而是普普通通的一道糕點,為什麼偏愛吃京江臍?是因為喜歡它的歷史文化,喜歡它獨特的老味道,喜歡它的形狀及寓意。
京江臍也叫金剛臍,在鎮江方言裏“江”讀作“剛”,因為類似泥塑金剛的肚臍而得名,京江臍是鎮江特色糕點中的名點。
京江臍的歷史悠久,據説最早的京江臍是八角的,也叫八臍兒。但是,到了清朝,因為吃“八臍兒”音同吃“八旗兒”,為了避諱,只好改成了現在的六角形。這道糕點在鎮江無人不曉,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老鎮江人,幾乎都是吃著京江臍長大的。特別是在那個商品物資短缺的困難時期,京江臍便宜又耐饑,很受老百姓的喜愛。
製作京江臍的訣竅全在手藝和火功上,提前一天先將加了油、鹽、食用鹼的麵粉和好,讓它發酵一個晚上。第二天一早,開始揉面,把面揉成小團,呈饅頭樣,再用刀切成六角形,然後貼進爐壁烘烤,大約十五分鐘聞到香味就可以鏟下來。才出爐的京江臍吃起來鬆軟香脆,有著類似麵包的香味,也有明顯的鹼味,甜甜的、軟軟的,又很有韌勁。若是掰開了泡羊肉湯吃,可賽西安的“羊肉泡饃”,羊肉東加京江臍也就成了鎮江人寒冬裏的標配。寒冬裏喝一碗羊肉湯,再加兩個京江臍,暖心又暖胃。鎮江人愛吃京江臍,並有打嘴巴都不肯丟的説法,一口臍子一口湯,滴滴板板的鎮江老味道。
“六角錚錚”一詞源於一條俗語:“三文錢一個江臍兒——六角錚錚”。才出爐的京江臍,像立體的雪花狀,六隻角楞角分明,硬邦邦俏錚錚的,六個角尖翹挺拔,就是一副“頭昂昂、翹角角”的模樣。所以在鎮江,就喜歡用“六角錚錚”這個詞來形容和稱讚那些辦事認真、一本正經的人。
我到鎮江35年,不是地道的鎮江人,小時候不但沒有吃過京江臍,聽也沒聽説過。到了鎮江才聽説了京江臍,愛上京江臍,是近十多年的事,每到冬季吃羊肉湯,總要來兩個京江臍,慢慢就喜歡上了,總也忘不了那個香味和口感。
冬日愛石鍋
□ 吳曉龍/文
冬天就愛這樣的石鍋,鮮香燙嘴,吃完全身暖暖的。寒冷清涼的南國傍晚,一碗冒著熱氣的石鍋拌飯,是對忙碌一天的最好安慰。在冬日,燙嘴食物,驅走了寒冷,給了我們挨過凜凜寒冬的勇氣。
走進小店,熱情的服務員已經端來了甜糯的南瓜粥,辣白菜、花生米、海帶絲、腌蘿蔔的小菜碟十分秀氣。服務員非常週到,提示我及時攪拌。猛然將勺子翻到石鍋底部,一弧金黃的鍋巴騰躍而起,這是在壓力和溫度下共同作用而形成的饋贈。咬下去的那一刻,所有煩惱就像這鍋巴一樣被統統嚼碎。食物本身的香味或者辣椒的刺激感,直擊心靈。在這攪拌之間,感覺煩惱全部被壓在了下面。青的辣椒、紅的番茄配上美味的肥牛片,新鮮生菜也染上了一層金黃色的暈染。滾燙的石鍋壁上一股焦香撲面而來,偶爾咬到玉米粒,如一個調皮的精靈在舌尖跳動。
除了拌飯,石鍋中鮮美的嫩豆腐湯也是一道風景。冬天用它燉湯才對味兒。肉塊在熱氣騰騰的肉湯裏咕嘟咕嘟地翻滾著,又有誰能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?
魚肉配上了爽口的豆腐,演繹出別樣的風采;倔強的金針菇還不肯離別,一束束抱在一起,最終消失在食客的口中;乃至湯底,還有魷魚浮出水面,甜不辣也來湊個熱鬧,大大的蝦仁蝦尾,保持著出水的姿勢。
當端起湯碗,囫圇入肚之後,連一片香菜都不放過,只留胡椒粘在壁上,記錄著這一場慘烈的對戰。咕嘟咕嘟,越燙嘴越想吃,暖暖的湯穿腸過肚,整個人都暖了!一鍋熱乎乎的湯煲下肚,胃好夯實,精氣神都被提了起來。
説起來,石鍋的烹飪方式不難,常見的不外乎兩種做法,一種是將所有的食材,統統放入石鍋內擺漂亮,再將石鍋拿到爐具上烤,烤到鍋底有薄薄的一層鍋巴就算大功告成了,噴香誘人;另一種則是事先將石鍋燒烤至滾燙之後,再放入米飯及菜肴,厚重的黑色鍋底可以直接拿到爐具烹煮,而且保溫效果好。細嚼慢咽的人可安心享用,不用怕飯菜冷掉。
石鍋拌飯材料也並不新奇特別,主要為米飯、肉類、雞蛋,以及黃豆芽、菌菇類和各式野菜,菜的種類並無定式,採用當季最對味的時令蔬菜去調配即可。鍋拌飯上桌後,可依個人的口味酌量添加辣椒醬。食用前,則要用那種柄長匙淺的鐵湯匙就著高溫,將飯、菜、醬料全部攪拌均勻。攪拌的時候,石鍋會發出“滋滋”的聲響,飯、菜、醬料的味道也會隨著熱騰騰的蒸汽飄散開來。營養豐富、熱量不高、蔬菜品種多,在保留營養價值情況下,順應了時尚人士綠色、減肥的潮流。
石鍋,保溫性能好,喜歡的食材都可以匯聚一鍋,冬天來上這麼一鍋,熱氣騰起來,香氣散開來,開懷品嘗,這種暖,讓人們放鬆,更讓人們享受冬日的歡聚。
這一切的美味都離不開“憨厚”的石鍋,它黝黑的面孔下卻有著溫暖的內心,內壁上佈滿了無數細孔,這不是瑕疵,而是一鍋美味的製造者。加熱時會産生遠紅外線,可以分解食物中的酶,帶來鮮美的味道,卻不會破壞食物的營養成分,它就像生活中那些默默無聞的“英雄”,承受“高溫”的考驗,溫暖了這個冬夜。
麵條
□ 賈文瑤/文
我熱愛麵條。從我記事起,早餐永遠是湯麵。我三年級之前跟著奶奶生活,早上天還沒亮,屋脊下懸著的黃燈泡先亮了,我拖拉著穿好衣服,呆坐在小桌前等著麵條,黃燈泡子晃得屋脊瘦骨嶙峋。這時候我爹也會過來,跟我一樣呆坐在小桌前等麵條,兩個人睡眼惺忪的不説話。
面好了,白水煮麵條,單給我臥一個荷包蛋,沒有料沒有鹵,我爹就鹹菜疙瘩,我有一碟蝦皮兒,那時候的蝦皮兒很鹹。麵條對於我來説實在沒有滋味,撈起麵條,幹嗖嗖不要湯,抓一把蝦皮撒上去,把荷包蛋戳破,跟麵條攪和起來,麵條上不均勻地沾著沒熟的蛋黃兒和蝦皮兒,我就著這一團熱氣,胡亂塞進去胃裏,跟頭頂的黃燈泡子一樣暈乎乎滿蕩蕩。
奶奶清水煮麵,不是手藝不好也不是為了簡單省事兒,那時候家裏實在沒有啥可以往湯麵里加,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”就是這個意思了。
後來我二十歲左右又吃過一次奶奶做的面,番茄雞蛋面。我完整地看了整個過程,回家之後給我爸媽做過一次,好喝。鍋裏倒底油放蔥花,先炒雞蛋,大塊厚實或是單薄大片兒,都做得成。雞蛋翻炒成型後,加切成細碎小塊的番茄丁,將番茄炒爛至無形,化為紅艷酸酸的番茄汁,加水開鍋後下麵條,還可加火腿薄片兒。這種做法非常好吃,麵條吸收了番茄湯汁的酸甜口兒,麵條湯有勝過清水麵條湯的濃郁,湯與面結合得非常好,況且還有過了油的雞蛋、火腿薄片兒,口感豐富。
這個做法兒簡單,但要做得用心,急性子做不來,番茄還未炒出汁兒就加水,水還未開就加面,煮出來混沌黏糊,口感全無。另外一定是等雞蛋炒熟成型再放番茄,若是先炒番茄,番茄翻炒出了湯汁,再放入雞蛋,這時的雞蛋不經油煸,香味減半,再若攪動,雞蛋還未緊固成型便四散開來,萬不可取。
我三年級之後跟著爹媽過,每天早上依然是麵條。東邊小飯屋矮黑小,墻黑乎乎,燈泡也不是很亮,屋裏總是一個冷凝的油膩味,爹媽在這個小飯屋裏做白菜練鍋(西關土話)麵條。這個麵條的感覺跟那個小飯屋的感覺是一樣的。糊掉的蔥花,沒炒熟咯吱吱寡淡的白菜幫子,淺棕色的麵條湯,打上雞蛋,鍋裏飛著的白沫……跟小飯屋一樣,冷凝下來的油膩,我都是糊弄著塞進胃裏。
對麵條的改觀是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以後,這是個轉捩點,很多以前我不吃的東西都變得迷之熱愛,比如蝦醬,比如香椿,麵條也隨著這次改觀大潮,變得有滋有味起來。
仍舊是白菜練鍋麵條,白菜在鍋裏多炒一會兒再加水,沒有那種咯吱吱的生澀酸脆,白菜炒好了,麵條湯子才好,味道不是簡單的醬油蔥花醋的調料味,是簡單的食材佐料融合起來的好。白菜熗鍋麵條就醬花生最合味,我買個大碗,抄兩筷子麵條,舀三四勺湯,鋪一個流油兒荷包蛋。從碗中抄起一筷子,有麵條和軟爛的白菜,吃一口就一口湯一顆醬花生,熱熱乎乎,渾身舒坦。
白菜練鍋麵條多少是要鍋裏倒底油的,若吃多了覺得膩了,就仍是白水麵條,但鍋裏燙許多整顆細嫩的小油菜,另起一鍋,幹紅小辣椒嗆白菜幫子,臨出鍋烹半勺醋,酸辣解膩。雖然吃得很撐,可熱量不多,胃裏小油菜和白菜幫子居大半兒,我早上吃尖尖兒一大碗。
而麵條裏最出彩也最期待的肯定是那顆荷包蛋,麵條湯裏怎樣臥一顆舒坦的荷包蛋非常重要。荷包蛋要想煮得珠圓玉潤,鍋裏添水要夠多,打進一顆雞蛋去,雞蛋自由翻滾。水若不多,雞蛋沾著麵條,麵條和著雞蛋,魚龍混雜。我小姨做飯十分講究,一鍋煮麵條,麵條鍋裏不飛沫,爽快利落;另起一鍋單臥荷包蛋,圓潤飽滿。兩口鍋,分工不同,涇渭分明。荷包蛋不能煮過了頭,蛋黃如同粘沙,噎得直翻白眼兒,煮成了這樣只能拿潑了炸辣椒油的鹹菜條兒就著了。最好是煮得蛋白緊實,蛋黃五分熟,艷黃帶油。我愛蝦皮兒就著吃,吃完碗裏的麵條,獨留荷包蛋和麵條湯兒,一口蛋,一口蝦皮,嚼嚼再順一口麵條湯,順風順水。蝦皮兒要上好的,不能鹹、不能有氨味。我小姨要講究些,鐵鍋細火,單放進蝦皮兒慢慢焙著,焙出來的蝦皮兒酥脆焦黃,而我還是喜歡未加工的。一點潮濕腥氣,不乾燥,很溫和,跟帶油荷包蛋是絕配。
對於吃,能讓我津津樂道,不辭長篇累牘,甚至苛責細枝末節的,只有家裏的飯食,麵條、醬花生、蝦皮、白菜。這種喜好類似汪曾祺先生説過,北京的熬白菜也比別處好吃,五味神在北京。家裏再普通的飯食,也比別處的好。別處的再好,于我,也是沒甚感情的,最多口頭快活,從不著心講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