味道
吳忠早茶
■ 張樹榮/文
吳忠人一天的生活是從早茶開始的。
早茶,顧名思義就是有茶的早點。在吳忠,以牛肉拉麵為主打。早茶的茶被定義為“八寶茶”,有白糖、紅棗、枸杞、桂圓、核桃仁、葡萄幹、芝麻、果乾等。泡一壺茶,來一碗筋道的牛肉麵,再來幾個小菜,各種面點。
吳忠的早茶牛肉麵,把本地的茶飲和外來的拉麵很好地結合在一起,並且發揚光大。西北人多半喜歡吃筋道甚至有點硬勁兒的麵條,這大概跟塞北高原土地相對貧瘠、食物匱乏有關。黃土高原氣候乾燥,水源不足,種植不了水稻,就只能種植小麥。所以西北人大都喜歡吃麵條。一碗牛肉麵,面與湯融香薈萃,蔥花脆生、麵條筋道、湯清滾熱、辣油紅潤、肉塊覆之,食客的味蕾就會蠢蠢欲動。毛細、二細、三細、韭葉、寬的、大寬,粗粗細細任你點劃,刀削的、饸饹的、不要香菜的、多放辣椒的、湯多的、面少的,全由你定奪。喜歡吃軟和一點的,來個毛細;喜歡有嚼勁的,可以選擇二細、中粗或者毛粗;每天吃麵,覺得有點沒勁了,可以來個刀削麵或者饸饹,味道一樣讚得很。
用筷頭挑起幾根面,吹一吹吮吸入口,初覺微辣,幹紅辣椒碎片在早已滾熟的胡麻油中滋滋作響,在面頭淋上這麼一道油潑辣子,提足了胃口;後覺鮮,牛脊骨烹湯,其特有的滯喉感,讓面、肉、湯、料的味道駐足食道,通喉潤肺,裊娜心胸、胃腸婉轉、肚腹酣暢。
融合南北、薈萃東西是吳忠美食最鮮明的特點之一。吳忠人好客,尤其是吳忠的回族,幾乎家家都會泡製八寶茶、製作面點,且家家風味有所不同,由此形成了多樣多味、各具特色的早餐産品,這便是吳忠早茶最初的雛形。有名的幾家早茶牛肉麵店舖,都是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幹餐飲至今,有的是老店的分店,而且不止一處。老闆十分珍惜自己店舖的口碑,每日早早來到店裏巡查每個作業檔口,確保牛肉麵面和好、煮好、湯調好、涼菜拌好。身體力行把好菜品品質關,這是事業成功的秘訣之一。
吳忠早茶牛肉麵,最早是沒有點茶的,都是店裏泡上一壺,服務生挨桌子給食客倒在口杯裏;小菜,也僅是榨菜絲和蘿蔔絲,更沒有花樣繁多的面點。受廣式早茶的啟發,近年來,香丁丁、泰盛軒、滿碗香等一些餐飲企業,敏銳把握百姓生活方式的改變,開始從店面裝修、面點改良、菜品引進、環境提升等方面探索,將早餐消費與休閒生活融合、將商務文化與社交文化融合、將高效率與慢生活融合,將面、茶、菜、肉、蛋融合進牛肉拉麵館裏,吳忠早茶開始啟幕。後來,在本地特色的各種面點,如馓子、油香、蔥香餅、燙面油香、韭餅、葫蘆花攤餅的基礎上,逐漸又匯入了花卷、包子、手撕餅、乾酪餅等家常面餅,現在慢慢又融入了紅薯餅、糍粑、燒麥等南北各式五花八門的面點,配合著沙蔥、苦苦菜、涼拌黃花菜等幾十種精美小涼菜,一併簇擁著上了牛肉拉麵館的餐桌。
一方水土養一方人。吳忠自古就是有名的商貿集散地,黃河穿城而過,秦渠、漢渠交錯,素有“水旱碼頭、天下大集”之稱,獨特的地理位置,造就了吳忠人開放包容的性格,使得各種飲食文化在吳忠交融共生,形成了傳統與現代結合、南方與北方互補交融的獨特飲食文化。吳忠人勤勞樸實、熱情好客、熱愛生活、善於經商的性格特徵也都凝聚其中。早茶拉麵不再是吃飽肚子的選擇,更多的是一種社交方式、一種生活態度。
如今,早茶,對於吳忠人已儼然成了日常裏的必需。“有空約個早茶”已經成了人們首選的邀約方式,而吳忠早茶以它獨有的“美、廉、特、優、養、慢”為特點,贏得了全民的鍾情。家人聚會、聊天敘舊、請客會友、解饞放鬆,亦或是有朋自遠方來,都會請到早茶店去。與故友開懷也好、與貴客客套也罷,吳忠早茶都不失體面和格調。如果你好清雅,那就請入座樓上包廂。三兩個人有半封閉的軟包卡座給你私密溫馨,十來八個就去時尚富麗的大包間,斯斯文文地翻功能表,慢條斯理地挑茶點,輕聲慢語地談事情,一頓簡單的早飯就如此這般被吳忠人吃得風生水起、興趣盎然。
“面、茶、點、菜、肉”的混搭效果,往往會讓第一次進場的人眼花繚亂、目不應暇,常常會引來一聲聲驚嘆,而久經早茶店滋養的吳忠人,則神情淡定地呷一口茶,在心裏笑出了聲。
“明早約個早茶吧”,一個提議一場聚散,聚的是情誼,散的是心情。拉麵裏有煙火,早茶中有百味。
一碗豆花飯
■ 李玉霞/文
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道屬於自己的家鄉菜,我喜歡的家鄉菜是:豆花飯。用溫水泡好大豆,在手推小石磨上磨成豆漿,用濾網過濾之後,放進鍋裏,燒開,煮沸,將酸菜水徐徐滴入煮沸的豆漿裏,讓其沉澱、澄清,過一會兒,漿汁會凝聚漂浮起來,變成一團團白花花的豆花。
這個過程,武都人叫點漿。點漿後的豆花和湯水做成的飯食,就是點漿飯,也叫豆花飯。點漿這個意思,鮮為人知,不過這樣的方言土語,往往是打開地方風土人情的鑰匙。出門在外的武都人,無論何時何地,只要聽到“點漿飯”三個字,一準是老鄉,絕不會認錯。
最近,閱讀汪曾祺的散文集子《西山客話》,其中寫家常飯菜的幾篇文字,精美無比。汪先生品味過的四川豆花,跟隴南的做法吃法十分相似。隴南跟四川毗鄰相居,我們緊靠四川青川,水土不經過任何曲折,便浩浩蕩蕩直接流入了嘉陵江,匯入了滾滾長江。
想吃正宗的銀蓋酸菜水點漿豆花飯,除了用石磨磨漿外,不能用滷水或其他化學物質做凝固劑點漿,得用新鮮的酸菜水。還有大豆也得新鮮,陳舊了味道趕不上。還須用乾淨、環保、絲毫無污染的酸性水。同時,要木柴火燒漿做飯,煤、電火力太猛,味道會陡然大變。這些條件同時具備做成的豆花,才是真正的綠色食品,鮮嫩質樸。
家鄉人趁著改革春風,走出大山,打工掙錢。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,我的家鄉正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。從前,狹窄的公路變得更寬闊了。一條條寬闊的水泥公路四通八達,川流不息的汽車在公路上飛駛。一到晚上,一盞盞明亮的路燈都亮了起來。家家戶戶都蓋起了新房,取代了以前的老房子。鄉親們奔向大江南北,新時代的幸福生活讓人們已然有了滿滿的獲得感。他們當下追求的是生活的品質和品位,吃可口的農家菜,聞綠色的五穀香,特別要吃得出地域風情和文化意味。年年回家鄉過年,我看到家家門前的手推磨重新開始了轉動,感覺回到了童年的時光。
有了離開家鄉的經歷,才慢慢想起家鄉的味道。好多人心裏嚮往的、日夜掛念的,竟然是酸菜點漿豆花飯。吃這一碗豆花飯,已經成為人們熱愛家鄉的一種情懷。家鄉的秋天,是大豆成熟的季節,顆粒飽滿的大豆,一粒粒用手剝去豆殼,在小石磨上磨成豆漿。同時,用野地裏的銀蓋菜煮好酸菜濾出酸水,點漿成豆花,我沉浸在鮮活的家鄉味道裏。無論你離開了多久多遠,骨子裏、血液中,無不刻上了家鄉的烙印。對於在外奔波久了的人,想念家鄉,就變成了想念家鄉的味道, 一菜一肴皆是故鄉情懷。
饕餮界的“可鹽可甜”
■ 林朝幸/圖文
沙蟲,即光裸方格星蟲,是兩廣沿海一帶饕餮界“可鹽可甜”的存在。
沙蟲可以是烹飪的主要食材。新鮮的沙蟲經過宰殺去沙處理後,可炒、燉、蒸、煮成任意的佳肴。將白胖的沙蟲擺入碟中,碼上調了味道的微炸金蒜與油嗆銀蒜,還有泡軟的粉絲,上鍋蒸上五六分鐘,開鍋時再撒上一把嬌嫩的蔥花,喜辣者再添上些許細碎的紅椒沫,那就更是“活色生香”。然後,迫不及待入口,那鮮甜又脆爽的滋味,足以讓你對蟲子的懼怕拋之腦後。
食材界其實也是“等級分明”的,主配不同,葷素各異。但沙蟲這樣食材的妙處,則在於它為主一枝獨秀,為輔甘為綠葉。
沙蟲幹是更為人們所接受的沙蟲存在形式。曬乾了的沙蟲,更適合當作熬湯或者煮粥的配料。將沙蟲幹放入微波爐或者油鍋中炸至金黃,入小碗清水中讓砂礫沉澱並過濾掉,將泡沙蟲的水與沙蟲一併放入湯中,加以別的主料熬製。曬乾了的沙蟲不再爽脆,嚼起來卻仍有鹹香纏繞舌尖,最是能給濃湯帶來豐富的味覺層次,將自身的營養融入湯中又無喧賓奪主之嫌。暖一壺清酒,蒸一碟沙蟲,達則兼濟天下,窮則獨善其身,不經意間,品美食即品人生。
湖邊的野草
■ 謝玉紅/文
“去採藜蒿咯!”只要小夥伴一聲呼喚,我必定“捨身”相隨。立刻抓起一個袋子,赤腳走在河邊、湖邊的灘塗上,彎腰一把把抓起野草,塞進袋子。此時的動作要快、眼神要好,要不然稍嫩的就要被別人摘了去。
兒時採摘藜蒿的場景,印在了記憶深處,每每都能勾起童年的無數趣事。藜蒿是長在鄱陽湖灘塗的一種野草,大約在開春時候,湖邊、河邊、小溪邊等灘塗上,在充沛的雨水滋養下,肆意瘋長。藜蒿採摘也有“農時”,得趁著藜蒿還沒長太長、太老,就趕緊摘下來,要不然根莖老了,就吃不動了。
藜蒿形狀、口感都有點像茼蒿。藜蒿沒有茼蒿那麼多毛刺,吃起來也比茼蒿香甜,沒有茼蒿的味道重。家鄉最經典的藜蒿吃法,莫過於藜蒿炒臘肉了。“遊蕩”在外,每每説起這道菜名,都能讓我口咽生津。老家的春節,離不開臘味,離春節還有一段時間,就能看到家家戶戶門前挂著腌好的臘肉、臘魚,準備曬乾了備用。臘肉炒藜蒿成了每家飯桌上的標配,那個灘塗上不起眼的野草,也成了江西人飯桌上的寶,躋身十大贛菜之一。
藜蒿炒臘肉,對於我們小孩子來説,最麻煩的是摘藜蒿。藜蒿根莖上滿是葉子,摘去藜蒿的葉子很費事。葉子還容易腐爛,有些藜蒿還容易長得過老。為保證爽脆的口感,還要摘掉一點根莖,這樣去頭去尾,一根藜蒿沒剩多少。並且,藜蒿畢竟是野草,水分多,炒出來就更少了,為此要炒一盤藜蒿,就得安安靜靜坐下來、摘個小半盆才行。為了能吃上藜蒿炒臘肉,再靜不下來的小孩,也都耐著性子。目睹過無數次老媽炒這道菜,熱鍋下油後,翻炒臘肉,差不多能聞到臘肉香味後,把藜蒿放進去翻炒,一同放進去的還有辣椒。片刻後即可出鍋,臘肉金黃,藜蒿青綠,黃綠相間,光是這色澤就能讓人食欲倍增。一口下去,鹹香柔軟的臘肉、清脆香甜的藜蒿,兩者搭配,藜蒿的清甜中和了臘肉的鹹香,油而不膩,清而不澀,瞬間能擊中味蕾中最敏感的神經。
紅白喜事宴請席、尋常人家的飯桌上,總能看見它的身影,受喜愛程度可見一斑。小時候,時常聽老媽説,這種野草以前是鄉下人沒錢買菜才採來吃的。只是隨著生活條件改善,這種清香的野草,配上臘肉,竟然口感奇佳,受到老百姓的喜愛。我想對於離家在外的遊子來説,這還是鄉愁吧。
一煲好味
■ 吳著銳/文
廣東人愛吃、會吃、敢吃。早茶點心、靚湯糖水,美食不勝枚舉;飛天入海,珍奇入菜,食材新鮮生猛。但殊不知,對廣東人而言,一天中最日常的粥、粉、面飯,才是真正不可或缺的存在。也正因如此,廣東人對吃極為講究,也十分挑剔。而啫啫煲,便是這其中的佼佼者。
“啫”,是粵菜中獨有的一種烹飪方式,將食材放入具有極佳聚熱特性的瓦煲中,經過極高溫度燒焗後,從油和食材當中,噴發出來的水分讓食材變熟。而瓦煲中的湯汁因快速蒸發而發出“嗞嗞”聲。“嗞嗞”粵語發音為“啫啫”,所以,廣東人將其命名為“啫啫煲”。
黃鱔煲是啫啫煲中最當仁不讓的經典存在。一份黃鱔煲從出爐到送上餐桌,這段距離可謂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。掀開鍋蓋的一瞬間,熱氣騰騰,黃鱔和大蒜的香味立馬撲鼻而來。這時汁水一邊“嗞嗞”地跳動著,一邊用鍋鏟把黃鱔和輔料充分攪拌。這時黃鱔的鮮美和蔥蒜的香味被高溫逼出,外皮在高溫的砂鍋接觸下又帶有微微的焦香味。此時,夾起一塊,肉眼可見的鍋氣,放入口中,舌尖可以感受到的香味馥鬱。再細細品償,是極致的外焦裏嫩,香氣四溢,是彈牙爽口的驚艷美食。
而黃鱔絲焗飯煲同樣是充滿香氣十足的誘惑。經過切絲腌制的黃鱔絲,細細密密地鑲嵌于飯中。米飯金黃,在高溫的作用下與醬料完美相融,米飯吸飽了黃鱔的香氣。這時煲底早已結了一層金黃焦脆的飯焦,但卻是沒有過火的焦黑,是飯焦中最美味的時候。此刻灑下蔥粒、香菜,與特製的醬一同攪拌,更是香氣襲人。
此刻,若要來上一道主食,那又怎麼能少得了啫啫三醬豬腸粉煲!豬腸粉是粵式河粉的一種,因其狀如豬腸而得名豬腸粉。當一煲熱氣騰騰的啫啫三醬豬腸粉被送上餐桌,眼前瞬間就被白霧和極具攻擊性的香氣籠罩,油星跳躍並“滋滋”作響。而要説這裡面的精髓,當屬其中的三醬:辣椒醬辣中帶著微酸,芝麻醬香中帶著濃稠,甜面醬則是鹹味擔當,三醬纏繞,為啫啫煲增添了醉人的香氣。再加以米香十足的豬腸粉,最後撒上一把白芝麻,真是大快朵頤。
一煲好味,暖心暖胃。在寒冷冬日來臨之際,啫啫煲那沸騰的聲響、灼燙的熱力、濃烈的香氣,不失是這個季節裏最溫暖的存在。我一直認為,啫啫煲有一種神奇的魔力,當瓦煲裏的食物被猛火逼出最本真的味道,吃的人也會為之感染,大可卸下那滿身的拘謹與疲倦,借由那縷升騰的溫度,毫不顧忌地送給自己一個久違的擁抱,享受其中,快意飛馬。